▲249窟说法图中的飞天。
从印度的乾闼婆与紧那罗的复合体到美丽少女形象的敦煌飞天,飞天千年的变化交融历史正是中西文化沟通交融的最好见证。敦煌研究院供图
首席记者 张子艺
随着丝绸之路沿途贸易往来日渐繁华,各地文化随着来往的人群被带到了远方。就像一颗挂在野兔皮毛上的苍耳,走着走着,遇到肥沃的土壤就会落地生根。
任何文明都不会是一座孤岛。
在欧洲陷入长达900年的中世纪黑暗时期,唯有中华文明绵延不断地前进着,灿烂着。秦汉帝国瓦解了,但汉朝以后有隋朝、唐朝、五代、宋朝,而笼罩在西方中世纪史上的,始终是一片黑暗。
实质上,早在丝绸之路兴盛的汉朝,中国与世界之间的交融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多,这一切都在隐秘而幽深地进行。世界和我们的关系,远比我们看到的,感受到的更加紧密。
穿过丝绸之路的“种子”
沿着丝绸之路带来了种子,带来了文化艺术,带来了宗教信仰,中原的汉文化也随之传至西域、中亚乃至全世界。与之相对的,是世界多元的文化对中原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与交流。
西方文化经西域传入中国进入的一个节点就是河西走廊。
武威是河西走廊重镇,位于武威南山张义盆地的天梯山石窟,是中国所有石窟的起点。随着印度佛教传入中国的佛造像,在中国的第一个落脚点,就在距离敦煌几百公里的武威。
如果观看过武威天梯山石窟、山西大同云冈石窟、洛阳龙门石窟,只要稍加留意,就会发现三者之间的巨大共性——几千年前的中国佛造像造型中,竟然有属于罗马风格的廊柱,有巴比伦风格的装饰,佛像鼻梁高挺。
这一切,缘于丝绸之路文化之间的互相交融,是最早的源头和起始点。
在中国,佛教哲理融合了中华传统的儒家和道家的思想,使印度风情的佛教艺术转化成为地道的中国佛教艺术。
在丝绸之路沿途,佛教东传也留下了许多痕迹。宗教传播的路径,在石窟群、壁画中被具象化了。
沿着丝绸之路,可以清晰地感知到佛教从印度传入中国的路径。
飞天千年的变化交融史
敦煌壁画中绘制了许多美丽的印度民间故事、传说等内容,敦煌的民间画匠在绘制这些内容的时候,充分运用了自己的理解力,将印度故事、服饰审美中国化,最终产生的壁画从艺术上来讲,是中华文化的结晶。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飞天。
这个没有翅膀、没有羽毛,借助云彩而不依靠云彩,凭借飘曳的衣裙、飞舞的彩带,凌空翱翔的美丽少女,是中国古代艺术家最具天才的杰作。
从印度的乾闼婆与紧那罗的复合体到美丽少女形象的敦煌飞天,飞天的故乡虽在印度,但敦煌飞天却是印度文化、西域文化、中原文化乃至世界文化共同孕育而成的。飞天千年的变化交融历史,正是中原文化与世界文化之间沟通交流后最具代表性的产物。
早期壁画中,敦煌飞天深受印度和西域飞天的影响,椭圆的脸,大嘴大耳朵,身形也显得粗犷朴拙,大多数都戴着标识性的印度宝冠。这一特点,在距离敦煌几百公里的武威天梯山石窟和略微更接近中原的炳灵寺石窟中都有体现。
丝路古道上文化与佛教的融合
除了敦煌壁画,河西走廊上的许多建筑、寺庙中,都保留着佛教东传的一些印记。
位于甘肃天水的麦积山石窟也有大量的敦煌飞天造型。这是佛教从敦煌传到长安的重要一站。沿着这条脉络,可以清晰地看到,文化是如何一站一站传播开来。
随着佛教传入中原,在造像、壁画方面,开始受到明显的中原文化影响。炳灵寺石窟的佛像造型,可以清晰地观察到这一脉络。
实际上,这也是敦煌飞天的演变史,从最开始粗壮笨拙的印度飞天,慢慢脸形变得修长,开始呈现出中国人最为推崇的“鹅蛋脸”,身材比例也逐渐修长。到了隋代,敦煌飞天已是中西合璧最为明显的一个时期,印度典型的宝冠被中国的道冠代替,飞天开始有了浓郁的中国道家精神——身轻如燕,迎风飞翔。
到了唐代,敦煌莫高窟开始进入鼎盛发展时期,飞天的形象也在这一时期得到了完全的中国化重塑。唐代衣饰色彩艳丽,像两只空中飞游的燕子,表现出了潇洒轻盈的飞行之美。
至此,这个从佛教的故乡飞来的飞天,终于完成了中国化的蜕变。
东西文明碰撞声声不息
飞天造型的蜕变,是东西方文化交融史上的一个缩影,是一个被历史珍藏在敦煌莫高窟内的镜像展示,是无数交融中的沧海一粟。
在民间,这样的交融无时无刻都在进行着。
位于丝绸之路重要黄金段的河西走廊承载了它们,记住了它们。
张掖曾发掘出一座汉墓,这是当地文物发掘中极为普通的一例典型的汉人墓穴,跟距离几千公里的中原的任何一座汉墓从设计上没有任何区别。可是文物专家在墓穴中简短的生平记事中,惊讶地看到,这是一个胡人之墓,他从他的家乡迁徙而来,在繁华的张掖摆了一个卖肉的摊子,并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在张掖出生的儿子,用了当地最隆重的墓葬方式,厚葬了这位胡人父亲。
这个用中国式土葬的胡人之子,未必知道,千年之后,这座墓穴,解释了许多疑团,揭示了千年前东西文明在河西走廊上的融合。